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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視重播二十多年前的電影«無語問蒼天»(英文片名"Awakenings",由一位腦神經學家的同名著作改編而成)。一開始是被年輕的羅拔迪尼路和羅賓威廉斯所吸引,本想看一會就睡覺,卻被劇情一直拉住,直至看完整套電影。(自制能力是有多差啊!)

新來的年青醫生大膽用藥,令腦炎沉睡了三十年的植物人羅拔迪尼路突然甦醒,還可以寫字、自行穿衣、交談、走動。醫院上下大為振奮,藥物推至院內所有同類病人,他們醒來令醫院到處充滿笑聲、歌聲和琴聲。

終於可以擁抱媽媽,可以走路、看海、跳舞、吃雪糕、彈鋼琴、看飛機。有人一起來就喊出醫護的名字,有人想要馬上裝扮一番。看似普通的事情,對一直被困在動彈不得的身體的他們來說,是多麼多麼的珍貴。

可惜,很快他們就發現,藥物只可以讓他們甦醒一段時間,過後他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一直退化,無能為力地看著身體一天一天不受控制,抽搐亂動,大小失禁,到最後再一次完全僵硬躺回病床上。

羅拔迪尼路那再一次自如的身體後來一直惡化,一次身體突然嚴重抽搐,非常痛苦,卻並非向面前飾演醫生的羅賓威廉斯尋求協助,而是大聲喝令他馬上跑去拿攝錄機,大喊"Learn me! Learn me!",要他記錄做研究。不是為了自己,而是為了未來無數個同類患者。醫生從鏡頭看著他痛苦的表情,心痛得無力拍下去。

大概當刻他在想,自己一手把病人從床上喚起來,如今他們要受到得而復失的折磨,究竟自己有做錯嗎?

羅拔迪尼路在退化到還不用躺床之前,約了心儀的女孩吃最後午餐。身體抽來抽去,好不容易講話的他,告訴女孩這是他最後一次跟她見面了。離開前,女孩要求他抱著她跳舞,本來不停抽搐的他,努力地把臉緊貼在她的臉旁,奇蹟地抽搐慢慢消退,兩人就這樣,純粹地、傷感地享受當下的幸福。

再下一個畫面,已經是他僵硬在床上,眼睜睜地讓其他人幫自己轉身、上尿片、穿褲子。

假如病人可以選擇,他們會想要曇花一現地醒來只一會,而代價是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返回僵硬的囚室嗎?還是一直昏睡下去更好?明知道有些東西最終都會失去,你會想擁有過嗎?

中文片名譯得真好--無語問蒼天(也有譯作«睡人»。嗯,這翻譯等級差太遠了吧!)。有苦說不出的無奈,我想這不只是病人躺在床上的困境,大概他們連願意還是不願意⌈被醒來⌋,也不能好好表達。

這種不能表達,固然很無奈,然而有些事情是可以事先溝通好的。這亦讓我再思考近期很多人討論的醫療程序:末期病人在不可逆轉的轉況下,是否還應該接受積極治療,例如插鼻胃管、電擊搶救等,還是讓他們自然離去呢?醫生在不知道病人意願的情況下,固然會盡力搶救及維持生命,可是,病人本身想要這些嗎?

既然是末期及不可逆轉的狀況,真的有很大機會⌈無語⌋問蒼天--不能表達出來。既然這樣,我們更應該在還是健康的情況下,讓身邊人知道自己的意願,讓自己在生與死之間的這一段可長可短的路上,過得盡量符合自己喜歡的模樣。

這樣,至少在離開的一刻,當一生的片段如走馬燈般播放的時候,每一格畫面都是自己喜歡的,讓自己能笑著離開。